越來越水、越來越水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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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記得那個天空青翠、樹海湛藍的季節嗎?那是多久前的事情了?幾年前、十幾年前,還是幾十年前?
那些,並太不重要。你用微笑的淒然回應窗外亮晃晃的鳥囀。
那是個沒人相信的真實,對吧?樹影在地上搖晃著重複它日複一日的相同疑問,跟著進來的還有那個無孔不入的秋意,多樣的簫瑟隱藏了自己,在每次呼吸中尖叫、在每個視線裡頹廢、在所有步伐裡沉默不語……
你總擋不住他們的,也無意。
整片的白闖入視線,你知道自己回到那個在時間裡斑斑駁駁的綠意,讓秋天,硬是抹上深褐的遺憾!
說所有的緣分,都是無意間結的罷!
你路過那個地方,不只一次的,甚至,你對那兒無比的熟悉──至少你是如此認為。
一日二回,上學與放學的路途是一樣的一成不變,你習慣最角落那個沉默的坐位,那裡似乎總是有著趕不走的陰暗,恰恰與你的憂鬱同調。
家附近的車站是路的盡頭(再往前就沒有柏油了),於是有大半車程,寬敞的公車裡,只剩滿車寂靜喋喋不休。而你在陰影裡,在寂靜也沒發現的角落裡用滿眼黯淡凝視窗外搖搖晃晃的路景。
這條路環繞著遠遠近近、參差不齊的樹林,用冷靜的綠包圍公車引擎蒼老疲倦的咳嗽,散開了車輪尖叫的吱嘎,讓寂靜無法被驅離。
那天飄著小雨,天空讓烏雲給漂白了,一片無深無淺的統一,有股沉悶緊緊壓住天空的邊界。
那天提早放學。
午後的天空,雲層也被打薄,一絲絲的陽光柔弱的落向地面,車窗框出的樹林被切割得七零八落,呼吸的霧氣朦朧了一角,又很快褪去。
遠山迷糊的身影早已在樹林裡隱沒,猛然一把翠色的葉扇了車窗一巴掌,你慌亂的退離,搖晃中一片鐵絲網混入視野,像是被什麼引誘,你倏地用力按下停車鈴,霎時費力的鈴聲在車廂裡響起,你不免有些訝異--那個仍會響啊?
司機依然沉默的停車,就停在這個前不著村、後不著店的地方,往前方後方望去,都是一片細雨佔領的霧茫茫,該走的,卻遲疑了。在這種地方……下車嗎?不知為何,同一個感覺驅動你的手,卻阻止了雙腿。
司機耐心等待著,不發一語,你與他的視線,在後視鏡的反射裡交會,你看見一抹滿不在乎的等待,那似乎是種無窮盡也窮極無聊的耐心,於是明白知道:因為沒事做,所以司機等你。
最後你用力抓住前面座椅的把手,把自己拖起來,搖搖晃晃醉酒似的走到車門口--車明明是停著的。囁嚅著向司機道謝,逃也似的下了公車,而司機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你,但你沒有、也無法去察覺,連公車何時離開你也不知道的,因你的注意力,被眼前的景色,完完全全吸引了……你無暇顧及其他,包括悄悄下大的雨。
就在眼前,是一扇古老的門,明明從未見過,卻仍透著一種莫名的熟悉,紅磚製成的門柱呈現一種詭秘的暗紅,爬滿了不知名的爬藤植物,門似乎是鐵製,在厚重的繡蝕下隱約可見複雜繁細的浮雕,有一道笨重的鐵鎖掛在栓上,卻沒有真正上鎖,但吸引你注意的不是這些,他們早已隱身在樹林沉默的陰影中,一言不發。發出刺耳尖叫呼喚你的,是一道黃得斑駁卻仍刺眼的封鎖帶,「禁止進入」四個黑色大字看上去狂放囂張,卻還難掩歲月痕跡。
你的肩已然被雨點攻佔,模糊出一片深色,如地圖上寂寞的廣袤海洋。像是被這點催促,你伸手扯開黃色封鎖帶,古老的塑膠在你手裡崩毀,殘片借助溼氣倔強黏在你的掌心,你看了看,用指尖將它們挑起,放飛在風中,於是你可以靠近那透著歲月的門,近到足以將掌心貼上門面,輕輕感受那些曾經輝煌的蝕刻,高聲朗誦著你所聽不明白的,那些過往所寫下的詩篇。
傾聽那黯啞的嗓音不知多久,才感覺不對:雨疾落的聲音仍繼續著,甚至越猛越烈,如一片萬馬奔騰的來勢洶洶,但……你沒有任何感覺。將手往身後伸去,立即被雨點打得痛了起來,你抬頭向上看,除了陰暗的天空和茂密的枝葉外,再無其他。
你倚靠的門忽然開了,夾著震耳的噪音,將你摔進雨裡泥濘的地面,雨毫不留情的劈打你全身,像是想報復方才被阻住一樣,幾乎是暴力的落下,但你很快爬起,身上的衣服溼了可你不覺得冷,你邁步向前,踏入那個早已被荒煙漫草佔領的世界。
這裡沉靜得令人窒息,雨已消散,填充在空氣中的,是一片被堆積時間綁死的過去,這裡的時間被擋住,漸漸黏稠,就連抬手都變得困難重重,你感覺自己闖入了非己所屬的空間。於是你輕手輕腳只求隱藏住自己氣息,因你是過客、只是過客,僅僅如此罷了。遠方也許曾有坐古宅吧,殘缺不全的肢骸還頑強的想要挺立,四面早已生滿植物,但,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在呼喚你,一聲聲,清晰卻低微,一些肯定,卻又不大確切的遲疑。於是你向前,你走上那斑駁支離的石板路,一步步跳著,像以前,在家門前跳著……家門前?一道機靈猛然打進你腦海。
你在原地站定。你知道這是哪裡,這是不該忘、不肯忘,卻還讓時間沖淡的記憶啊!如幼時放置床頭的陳舊跑馬燈,一格格,透過黑白相片的記憶,慢慢播放……
簫聲首先在風中飄散,一聲淒涼過一聲,用哀切的曲調婉轉你的心情,恍惚中,你又靠在三合院的門上,聚精會神傾聽,聽祖父一生的坎坷,用簫聲一聲聲傾訴,所有的苦全部的澀,都讓簫聲纏繞進家後那片竹林,甚至連竹,都學會了那首調,他們總在雨驟風狂的天候下一遍遍,重複那調,使盡全力詮釋,你也聽他們的調,但那終究是竹的曲,不是祖父的,然而這時心裡惦著那些竹。想是長壽的吧?他們還記得多少呢?若要說,這世間怕只存那竹還能奏那調子!你雖也試過,但你奏不出、奏不出結成曲之樑柱的滄桑,怎麼說,你沒有那樣的人生,你的感悟是第三者的感悟,失了應有的原味。你聽著幾乎要哭!那許久、許久不見的調啊……祖父的生命……簫聲的唱是一聲長過一聲,像是、像是正在、或想呼喚什麼,你睜著滿眼晶瑩、等待。好久好久以前,是祖父在搖椅上,煙草的煙霧迷濛了整個室內,半睜雙眼,娓娓道出的那些古老的故事……
很久很久以前……
你不知不覺已來到門前,才驚覺,記憶裡老宅高聳的屋頂,竟是如此低矮,像彎低了腰,似乎只消一伸手,就能搆到屋頂,但引你前來的都不是那些,是端坐屋脊的那頭,渾身漆黑的大鳥……
很久很久以前,天上有兩頭大鳥,他們都是鳳凰,一頭有著七色絢爛羽毛,另一頭卻黑得純粹。他們靜靜窺視人間,看著、看著那一點一滴的生命在塵土遍地的世界裡拚命發光,他們被吸引。直到有一天,神問他們,你們想到凡間去嗎?但代價是你們的生命,你們多待一天,就離死亡近了一天。他們很快有了決定:黑色鳳凰化人下至凡間,在塵世裡漸漸遺忘飛行,他傾聽人間七情,看盡紅塵六欲,最後也在時間裡憔悴,終於喪命;而七色鳳凰決意高高飛起,不染一點塵埃,不沾一點喧囂,保了自己永生,卻注定寂寞。
孰是無非……祖父當時只下這一斷語。
這時黑鳳一雙深邃的眼,輕輕迎上你的視線,他爪中,抓著一支古簫。那是祖父的簫,你知道;方才是否是他鳴的調,你不知道。你們靜靜對望,像在交流什麼,卻其實什麼也沒說,僅僅是看著對方眼裡倒影,你看見他眼中,那抹疲倦,那股風塵,那種傷痕累累,那些無怨、無悔……他展開雙翼遮擋陽光,純黑翼羽在空中狂暴翻飛,他昂首高嘯,雄偉燦爛啼鳴震盪了天地,你聽見凝固時間崩解的脆響,一聲又一聲,連綿不絕佔領你所有聽覺,然後所有時間解放,你看著庭子裡的風花雪月用盡全力更替,四色四季交互重疊,拉長成一個又一個模糊不清的殘影,最後是你眼見的寂寥,靜靜坐落。
雨已停。
這裡放眼望去,只有一片蓊蓊鬱鬱樹林,被秋氣大筆一揮染上深深淺淺的褐,竹是一枝也無,宅也無一點殘骸,更別提是那傲氣黑鳳凰。你轉身離去,在窄小的柏油路上靜靜前進,你知道自己有個地方不一樣了,就算說不出個所以然。陽光系系打過葉縫,在那片深深淺淺的灰裡投射一個又一個圓亮的小點,散了滿地,無意間你將手置入口袋,卻摸到一樣東西,按捺狂跳的興奮,小心翼翼將它取出,你看見一片純黑長羽躺在掌心,在偶然一片燦爛陽光裡兀自閃閃發亮。忽一陣狂風起,一趟旅行最後的紀念也就這樣旋轉飛起,然後化為末塵……
但無妨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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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前比賽用的文章,校內佳作O^O"
似乎有點凌亂吧......大家慢慢看囉(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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